深秋的时候迷路的候鸟飞来了，他在白雪皑皑下等待春天的回归。
1.
列昂尼德•弗拉基米洛维奇•罗曼诺夫是个凶案组的警探。
列昂尼德是退役军人，参与过对车臣反恐行动，履历算是挺漂亮，但在回归现实后并不能当饭吃，也不够缴纳莫斯科三环内高得吓人的房租——住在三环内一直是他的梦想。所以他费了不少功夫选择当了一个警探，这样他起码可以继续配枪。和他聊上几句的话他一定会谈到本土的黑帮是多么讨厌，这是他最常说的几个话题之一。
最近他的日子很不好过，他正在被内务部调查，原因是有匿名线报称他涉及黑帮贩毒的金钱交易，随后在他家中也确实发现了这笔钱。内务部负责人收走了他的枪和警徽，倒霉的罗曼诺夫先生已经对这个月的工资不抱希望了。
至于他为什么会落到这般田地，他一直愤怒地表示是爱沙尼亚黑帮陷害了他，因为自己上个月跟缉毒组合作抓捕了几个爱沙尼亚毒贩和一个跟他们碰头的俄罗斯人柴可夫。
这件事的重点当然不在于被抓的俄罗斯人是怎样的角色，只不过这个人会作为列昂尼德的证人上法庭指证早些被抓获的一个爱沙尼亚黑帮头子，然后以此来交换让列昂尼德想办法早些把他弄出去。也许是这个黑帮想要自保所以才想了这个办法来让列昂尼德的一切证言都变得让人难以信服。
综上所述，这个可怜的警探已经快要付不起房租了。
其实这也不完全是他穷得叮当响的缘故，他所住的房子本来就是两人合租的类型，一个人住当然贵。所以几天前列昂尼德在房东那里贴出了寻找合租者的广告，期间也有过几个人来看看房子，只不过都是来了就走了，列昂尼德开始觉得有点绝望。他最多再撑过这个月，然后就要收拾东西滚回老家，他不想向他那个现在混得不错的兄弟求助，因为这样的话他一定会被嘲笑一番，现在他也只能祈祷合租者快些出现。
2.
深秋的时候莫斯科的天空总是有些阴沉，被交错的电线电缆分隔成块让人觉得压抑，乌云一阵一阵地移动降雨，天气变幻莫测。这样的一个上午，列昂尼德在自己桌前焦头烂额的时候突然看到有两个警员押着一个爱沙尼亚人走进问讯室，这令他感到奇怪。
“罗曼诺夫警探，请跟我来。”
列昂尼德回头看到之前咄咄逼人的内务部人员一脸不情愿地指引他跟上站到问讯室的单面镜外，伸出一只手让列昂尼德安静下来听听里面在说什么，后者只好暂时压下疑问。
“你想要告诉我们关于罗曼诺夫警探的什么事？”
“……是这样……是匿名线报，根本没有这回事，我们的头目不想坐牢，钱是栽赃的……”
“——你的意思是，罗曼诺夫是无辜的咯？那么那笔钱是哪里来的？”
“是俄罗斯黑帮的，钱上做了标记。我们拿了钱……但是货不够，他们派了杀手来，你们不明白的……他不是来讨余下的货，你知道吗？噢天哪……我快要死了……”
“冷静一点，好吗？你在这里很安全……等一下，这跟上午那个来探监的人有没有关系？”
……
“你现在明白了吧，罗曼诺夫。今天上午有个人来看那些爱沙尼亚人，他一走这个人就要求说出真相。有点诡异不是吗？不管怎么说，你现在是清白的了，祝贺你，警探。”
列昂尼德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件事越来越脱离他的预料，手里握着发还给他的警徽和配枪站在原地愣了好久，突然感受到别人奇怪的目光扫视后一个激灵转身就走，结果狠狠地撞在一个人身上。
“真抱歉我没有看到你……借过一下。”
“唔……好的，罗曼诺夫先生，一会儿见。”
听到这话，沉浸在喜悦里的列昂尼德才疑惑地抬起头看了看对方，可是那个人已经转身离开了，只能看到一个身形挺拔的背影，留下警探先生一边往回走一边思考着自己的名气什么时候已经这么大了。
3.
下午一点左右列昂尼德接到房东的电话说是有人要合租，他告诉了自己的搭档一声之后马不停蹄地往家里赶，想在对方来之前好歹收拾一下屋子，他有点不太确定对方看到他把客厅弄得乱七八糟的会不会掉头就走。
列昂尼德进屋之后没有看到任何人，他长长地呼了一口气然后放心地扔下外套和包转身就陷进了沙发，闭上眼睛开始思考这两天发生的事情。事态在急转直下之后恢复得快到令人起疑，像是幸运女神一失手把他扔下深渊后又急匆匆地把他捡了起来。他以为这次跟黑帮的斗争会让他丢了饭碗，坐进警车处理交通事故？也许。不过就算他怎么费尽口舌解释，最后也不是他自己证明了他的无辜。那个爱沙尼亚人……不，那个探监者，他会是黑帮的杀手吗？如果俄罗斯黑帮的人胁迫了爱沙尼亚毒贩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还有在警局撞上的那个陌生人，现在回想起来让人有种说不出来的微妙感，他不仅知道自己的名字，而且他说……
嘭，嘭嘭。
列昂尼德一下子被惊起，刚刚在沙发上迷迷糊糊地陷入了半睡眠状态，敲门声都让自己以为是枪声。他看了眼四周又被惊出一身冷汗，本想收拾一下的客厅现在还是一团糟，他只好手忙脚乱地捡起几本散乱的旅行杂志和一堆外卖食品的包装——他也只来得及做这些事了，门外的人似乎非常有耐心，总是隔了几秒就敲三下门，对门里面的兵荒马乱一无所知。
列昂尼德冲到门口猛地拉开门，又顿时懊悔自己的莽撞了。房东并没有过来，门外只站着一个人，看起来和自己差不多年纪(不知道该不该高兴)，他的头发和肩膀，包括竖起来挡风的衣领都被小雨打湿了。这个人穿着一件黑色风衣，领口随意地敞开着也没有戴围巾，身后是一个巨大的黑色拉杆箱，整个人看起来低调又带些匆忙，像是一个迷路的异乡旅行者。
"下午好，先生。我可以进屋吗？"门外的陌生人朝列昂尼德笑了笑，在他稍微侧过头的时候列昂尼德看到他右耳上闪耀着光泽的金属耳钉，这也是他身上唯一的装饰品。
"噢对……抱歉我刚刚……"
"睡迷糊了？"对方嘴角的弧度更深，一语中的让列昂尼德有些心虚，只好靠在一边让他进来。
"所以你是房东说的合租者对吗？"列昂尼德转身关上了门，看着对方单手拎起了看起来就很沉重的行李箱然后提进屋子里。
"是的，并且我已经交了这个月的房租。"对方撩开前额被濡湿的头发，之前一直低垂着的眼睑抬起露出一双玫瑰紫的眼睛，上挑的眼角显着笑意。真是上帝的恩赐——列昂尼德这么想着，不自觉地在进门走廊的镜子里瞟了一眼自己的眼睛，就像是看着阳光下的波罗的海。
"你大概听房东说了，我是列昂尼德·弗拉基米洛维奇·罗曼诺夫，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我知道你，罗曼诺夫先生，我们之前已经见过了呀。"列昂尼德未来的合租者脱下皮手套跟他握了握手，"伊利亚·涅斯梅亚诺夫。非常感谢你对我的朋友柴可夫的照顾。"
列昂尼德听到他的回答吃惊地后退了一步，下意识地上下打量了对方，紧接着一句话脱口而出:"你是黑帮的？"当然，他说完就后悔自己又一次莽撞了，这么直接的提问方式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堪入耳。没想到对方一下子笑了起来，右手握拳掩着嘴咳嗽了两声才回复刚刚的表情。
"不需要这么激动，警探先生。"列昂尼德想要张口辩解些什么，但是伊利亚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而是继续说了下去，"我和柴可夫很早就是朋友了，后来一起在圣彼得堡国立大学医学系学习，只不过他半途辍学了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我也是昨天回国才知道他卷入了什么事。所以……虽然刚见面就这么问不太礼貌，不过浴室在哪里？我的头发都湿透了。"
4.
列昂尼德总觉得有种不好的预感。
每次他有这种感觉的时候，都会有中弹或者是被女朋友甩之类的事情发生(说不定后者更令他担忧)，但这次他手头并没有在跟什么案子，女朋友也……噢，警探先生很久都没谈恋爱了。
列昂尼德撑着额头坐在沙发上，心不在焉地盯着地板瞧，他的合租者现在大概洗完了澡正在擦头发，也许过一会儿就会毫不客气地在列昂尼德的浴室里翻箱倒柜地找电吹风，就像是住在旅馆里一样泰然自若。
等我，想到，再写……